父亲的癌症,是红京最牵挂的事。
放疗以及一系列的治疗,便是她要为父亲争取的一线生机。
她的父亲被确诊为涎线导管癌,5月中旬做完肿瘤切除手术后,医生为老人家安排了34次放疗计划,工作日每天一次,已经做了18次。
但一场暴雨,让治疗横生变数。
7月26日下午15时,红京还在发愁父亲恢复放疗的事。所幸,当日她父亲所就诊的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(下称郑大一附院)河医院区,为他父亲办理好了相应手续,27日,红京父亲已转诊到郑东院区,并将在28日下午重新做「头模」。
「原先的头模已经泡水,新的估计两天才可以做好。」红京所说的头模,是接受放疗的身体部位必须要戴的模具。
本次河南特大暴雨,不仅让老人家原先的头模泡了汤,也让被网友称为「宇宙最大医院」的郑大一附院损失惨重。在一附院河医、郑东和惠济3个院区中,河医院区受损形势最为严峻。
河医院区东门紧挨着的,就是郑州市主要河流金水河。7月20日,暴雨突至,金水河河水漫过河堤,雨水、河水混杂着,大量泥水倒灌至医院,导致医院停摆,无法接诊患者。
但据健康界了解,截至27日,河医院区放射治疗部(下称放疗科)仍未恢复正常。至于何时能接诊放疗患者,放疗科相关工作人员赵海也无法给出答案,「没有预期。现在机器是否会报废还无法确定,如果报废就要重新招标、安装,可能需要半年以上。」
没有数据,无法放疗
那场暴雨来得那么突然。7月20日下午16时左右,赵静发现,河医院区门诊楼负一楼的天花板开始漏水,到16时30分,「漏水已不可控」,而地面也已经出现积水。于是,科室主任下令关机,17时左右,科室内所有机器被关停。
后来发生的事情,证明这一指令的及时与准确。一两个小时后,地面积水达到一米多深,情况持续恶化,直到负一层、负二层、负三层全被水淹没。
这儿的一楼和负一楼可不一般,集中储放着贵重设备、精密仪器,包括CT、核磁、DR、彩超、PET-CT、直线加速器、伽马刀、高压氧舱、配电室、控制系统、安防系统、计算机房等。郑大一附院副院长苟建军在接受健康时报采访时提到,直接损失非常大。据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,该院直接损失「估计高达10亿元以上」。
医院受冲击,直接影响到患者治疗。红京父亲的第19次放疗,不得不被推迟。
红京父亲并不属于其中一员,他在21日下午选择出院回家,因为当时他既无法转到郑东院区,也无法转到其他医院做放疗。
「当时情况特殊,转到郑东院区,也不一定能排上;转院的话,没有治疗计划、也没办法做。」红京说。
其实郑东院区受灾并不严重,「郑东院区机器没有泡水,但由于所有服务器和数据库都在河医院区,且都泡了水,就找不到患者既往治疗数据。」赵海提到,没有数据,机器就无法开机治疗。
同样,患者成功转院的前提是有既往治疗数据。「如果有患者纸质的放疗计划报告单,可以估计出治疗剂量,其他医院就可以为患者放疗。」
计划中断后,后续如何治疗
没有数据,放疗难以施行。于是,对于像红京父亲这样不紧急或轻症的患者,医生都建议其出院等待。「当时医生给了科室电话,让一周后再联系。」红京在22日告诉健康界。
这之后医院的恢复工作在加速。短短5天,郑大一附院河医院区即复诊,其放疗相关设备虽然暂时还未恢复正常,但患者历史数据已经恢复,郑东院区的机器又能运转了。
「郑东院区正加班加点治疗患者。但机器太少,只有两台,原来两院区一共7台,郑东院区全力开工,有希望达到以前6成的治疗量。」赵海说。
「要办出院再办入院,因为之前扣除了25次的放疗费用,刚做了16次,退费的话还要联系放射科,要不然出院手续办不了。医保这边要我们与医生协商,是把剩下的放疗在郑东院区做,还是把剩下的几次退回,入院后重新再弄。」7月26日下午15时,红京在与健康界交流时,还在为这些手续焦虑。
没想到,放射科登记了她父亲的信息后,经过协调,当天就为老人家办理好了手续。第二天上午,红京父亲转诊到郑东院区,并将在28日下午重新做头模,「原先的头模已经泡水,新的估计两天才可以做好。」红京所说的头模,就是接受放疗的身体部位必须要戴的模具。
成功入院的红京父亲,现在只需等待后续治疗。而在此之前,被放疗计划的中断,会对患者带来哪些影响?
「例如肺癌、头颈部癌等癌症患者会受到影响。」AS电玩集团中方首席放疗专家傅深对健康界解释道,这源于中断时间内肿瘤会出现「报复性」增长,即肿瘤加速再增殖。
从统计结果上看,若放疗重启前的中断时间在一周内,影响较小;两周到三周开始有影响;四周时肿瘤就有可能出现较大增幅的「报复性」增长,「所以我们尽量保持放疗的连续性,如中断也争取在5天内恢复放疗。」傅深说。
医院的双备份平台
设备有价,数据无价。
损失10亿元的设备,后续可以维修或购买,但失去数据,其带来的影响或将无法估量。傅深说,目前医疗机构可能会遇到两种数据缺乏导致放疗中断情况:一是数据无备份,导致机器无法运行;另一种则是放疗加速器本身有问题。
「大部分公立医院必然有本地备份平台,可以通过本地备份快速恢复数据。但若整个医院出现泡水等情况,本地备份平台也会出现故障。」傅深说。
而相较于本地,云端备份平台的优势在于,可以保障医院在电力及运行系统恢复后,及时下载数据,以驱动机器。而且云端更节省成本,且提高了数据的安全性。
除了应对上述紧急情况外,云端平台还承担着两大任务:一是利用云上数据,更好地组织分散在各地的放疗物理师;二是总结出好的治疗计划模板,便于各医疗机构间借鉴和使用。
放疗患者的转诊,并不容易
自2009年「新医改」明确医疗信息化建设的重要地位,走过12个年头,各医疗机构的信息化建设模式也在发生着变化。
2017年,北京市推行EHR(30家医疗机构电子病历共享项目),作为30个试点单位之一,北京大学肿瘤医院与其他试点医院共享的信息,包括就诊处方、病历、病理报告、处方相关药品指导等信息。
可放疗计划并不被包括在内。「一般来讲,各医院的放疗计划不对外开放。」北京大学肿瘤医院信息部主任衡反修对健康界提到,有的医院会把其写入电子病历中,有的则不会。
根据中华医学会放射肿瘤治疗学分会数据,2018年度中国大陆地区开展放疗的单位共计1463家,其中公立1211家。2015年全国放疗单位的放疗设备共计2849台,其中直线加速器约占67.8%,伽马刀和X刀占13.4%,其他质子重离子、CO-60等约占3.4%。
问题不仅仅出在能提供放疗的医疗机构数量偏少上。在健康界研究院执行院长刘晖看来,全国放疗服务次数较为低频,很多医院没有想到要共享相关数据,「这些数据一般只作为科室内部工具使用。」
此外,出于经济利益和科研角度考虑,各医院也不会主动进行数据共享。
各医院放疗设备及系统的不同,也导致院际间的互联互通并不容易。不同厂家的加速器运行需要不同的系统数据,适合于A厂家的加速器,不能用于B厂家加速器的运行,不同厂家加速器运行所需数据之间的兼容性问题仍有待解决。
「这就相当于每个汽车都有不同的品牌和系统。」傅深以汽车比喻,有的医院用「宝马」,有的医院用「奥迪」,即便拥有同一个云平台,但厂商不同,导致患者的放疗计划也不能通用。「如果双方使用的都是同型号的「宝马」,有了患者之前的放疗计划,医院间就可以做到互相转诊。」
种种原因,衡反修用一句话来总结,「全国有放疗设备的医院并不多,而且设备都不一样,所以每家单位的放疗方案相对个性化。」
因为个性化,也因为医院间相互转诊放疗患者的频次较少,共享放疗相关数据,在此之前并没有被行业更多重视。
现状不容乐观。至于未来,傅深认为行业内会有数据共享的需求与可能。
但在硬件配置的统筹考虑之外,医院间的协同机制也亟待解决。在他看来,患者信息、数据贮存传输等一系列的标准化、规范化质控体系等不建立,那么放疗相关数据的医疗机构间共享,仍有很长的路要走。